司空攻玉把玩着掌中的花灯，置若罔闻。
半晌，他缓缓开口：“第一次在朝堂上见你的时候，我就在想，这世间竟有如此纤尘不染的人。后来，看到你惊才艳艳，为人贤良方正，我就盘算着，怎么样能拉拢你……”
“别说了，我不想知道了。”云清和闭上双眼，充耳不闻。
司空攻玉轻笑一声：“好。不想听就不听，我们说点别的。”
他接着自顾自地说道：“夏问筠告诉我，你愿意做本宫的娈童……可是真的?”
司空攻玉淡然的语气里竟浮现出一丝希冀，云清和不禁冷笑：“太子殿下连这点判断力也没有了吗?”
碧纱外寂静有顷，传来司空攻玉自嘲的声音：“是本宫一时糊涂。你好好休息吧。”
“等等。”云清和叫住已经起身的他，不冷不热地问：“你可喜欢过我半分?”
隔着重重碧纱，云清和只能窥见司空攻玉高大的背影。
他并不说话。就在云清和要放弃的时候，司空攻玉突然转身，上前一把将卧床的云清和拽了出来。
他力道极大，拽的云清和手腕生疼。再加上大病初愈，体力虚弱，云清和踉踉跄跄地被他带到窗前。
司空攻玉一拳砸开窗户，指着窗外热闹非凡的夜市，沉声问道：“你看见了吗?”
云清和循着望去。苍茫夜幕中火树银花绚丽绽放，流光溢彩。一时间，鼓乐齐鸣，万人空巷，令整个京城灯火辉煌，沸反盈天。盛行的烟火气更让众生痴迷，甚至美不胜收赛过月中仙境。
云清和不解其意，侧首看向司空攻玉时瞬间一怔。
司空攻玉望向窗外的双眸中柔情似水，五光十色，仿若一汪碧波荡漾的湖泽映出这京城的万家灯火来，连眼角眉梢都是满溢的缱绻眷恋之情。令看惯了他镇定自如神态的云清和都忍不住闪过一丝惊讶。
此刻的司空攻玉，温柔的不像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。
云清和回过神，正准备询问。司空攻玉忽然转过来冷若冰霜地注视着云清和，与刚才的神情判若两人。
他指着窗外的繁华京城，一字一句地说：“云清和，你一人清辉怎抵的过这世间的万家灯火。”
建文十六年，二王爷司空玄度与刑部尚书云清和勾结密谋杀害太子司空攻玉。以来往书信为证，幸得皇城御林军及时发现，才使得太子免于一难。
皇帝大怒，下令幽禁司空玄度。其党羽云清和被削夺官秩，贬为庶人。
然，太子宅心仁厚，慈悲为怀。恳请皇帝念在往日旧情，莫要牵累云府其他人等。百官交口称赞，皇帝甚是欣慰，遂应允。即日，罚罪人云清和流放东北边境。
云清和受刑的时候，京城正是风清气爽，春意盎然之时。万物皆洗去尘埃，生机勃勃，唯独落下了他。
那晚他再度被关回东边大狱。只是这次，换了个面生的司狱，由戚雨主审。
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飞向狭长的窗口。刚一落脚，清脆的鞭打声接连响起，惊的麻雀四下纷飞。
预想之中的痛叫声迟迟不出，戚雨微皱眉头：“何必呢，云尚书?识时务者为俊杰，早认错早解脱。”
他一挥手，旁边的司狱拎起一瓢凉水朝纹丝不动的云清和劈头盖脸地浇下去。
须臾，垂着头的云清和缓缓开口，声音沙哑：“我无罪。”
戚雨面无表情地盯着他，朗声道：“你与司空玄度合谋杀害太子，这难道不是罪吗?”
“就凭几封书信?”云清和抬眼，漆黑的眼中流露出嘲讽：“差点忘了，还有太子殿下的信口雌黄。”
戚雨视而不见，侧首扫了一眼门边，猛地站起身。
“微臣参见太子殿下。”
司空攻玉摆摆手，示意他二人退下。
伴随着沉重的合门声，司空攻玉信步走到云清和面前。
他拨开云清和额前湿淋淋的碎发，露出一双布满红血丝的双眼。
“第一次见你哭。”司空攻玉轻抚云清和的眼角，替他拭去滚落的泪珠，却烫的指尖一抖。
他收手。然后温柔地凝视云清和片刻，云淡风轻地问了一句 ：“这么恨我?”
云清和猛地抬头，司空攻玉神情自若的模样彻底激怒了他。
刹那间，云清和心中积聚已久的悲愤、气恨、绝望，终是统统化作一口瘀血，硬生生的被司空攻玉这句无关痛痒的话逼得吐了出来。
他放声大笑，笑的竭尽全力，笑的无可奈何，笑的万念俱灰。
“我到底，何罪之有?”云清和停止笑声，一缕殷红涌出嘴角蜿蜒而下。
司空攻玉好整以暇地说出了君辱臣死的道理：“君要臣死，臣不得不死。你身为人臣，是该尽到人臣的本分。”
云清和讥讽：“人臣的本分就是要当替罪羊吗?自始至终，我都没见过圣上一面，就任由你们定罪，这就是人臣的本分吗?”
司空攻玉随手拿起案上一叠发黄的信件：“证据在此，笔迹无误，你还不认罪?”
“呵。”云清和冷笑，不答反问：“这信不是出自你手吗?”
忽然，司空攻玉甩手将信狠狠地迎面砸到云清和的脸上。突如其来的刺痛让云清和不由得闭眼，耳边尽是漫天散落的哗哗声。
“大胆！”司空攻玉转身，只留了一个背影给云清和：“你与司空玄度合谋，假意接近本宫从而加以杀害，这，就是事实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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