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，为什么会以为，我会帮你对付燕子归？”苏伊睽失笑，“他对我比你好十倍，我为什么不帮他，却帮你？”
“因为我认识的苏伊睽，是一个非常自私的女人。”
“你会帮我的，伊睽。”韩靖君走过来，步子踩在地砖上，像是心跳一般。他走到床边坐下，倾前身子，挑起她冰凉尖削的下巴，“苏丞相回京了，只是被遗憾地禁了足，应该有很多时间管理家务事吧？哎苏伊睽，你本来可以照着自己的想法跟我和离，可谁让你出了京呢？时间就是这么凑巧啊。”
“这不是你说话的口吻，韩靖君。”苏伊睽涩然，低下眼皮子。
“那是你还不完全了解我！”韩靖君冷声，然后又笑，“不过我知道，你也不想了解，为夫也是可以成全你的。”他松开苏伊睽被捏的疼痛的下巴，从袖中掏出一包药，塞到她手中，碰上妻子一手的汗湿。
“这是七步散，有名的毒药。你把它喂给燕子归喝，事成之后，为夫自然主动跟你和离，成全你的美名。这样，岂不比你求翎风公主和长陵王，要轻松的多，受阻力受的少？”
那是昨晚的事，可是韩靖君阴冷的话，还一直重复在她脑海里。她想起好多人事，心里头也是迷茫的很。
可是韩靖君说，“燕子归算什么呢？不过一个江湖杀手而已，他对你好，也不是你该得的。以你的身份，就算你我和离，燕子归也只会是过路人。不如你狠心一些，成全所有人，彻底了断这一切吧。”
韩靖君还说，“你且让我看看，你是只对我狠心呢，还是对所有人都狠心呢？京中苏家上下的人都看着你啊，伊睽。药我给你了，选择权在你。”
“你是一个狠心又自私的女人，呵，我几乎可以预见燕子归吃惊的表情了。”
“伊睽，为了你的幸福，别让为夫失望。”
是的，她的幸福，需要牺牲。苏伊睽模模糊糊地想着，疲惫地算量着。要成功脱离韩府，最好的办法，当然是韩靖君主动退让，否则其他的办法，一个不留神，都会毁了苏家女儿的名声。韩靖君的建议，确实让她很心动。
她承认，如韩靖君所说，苏伊睽是一个自私又心狠的女人。为了自己一个人的幸福，她不介意牺牲。只是想到燕子归，才会犹豫一下，心才会格外的痛。
左行村的大火中，燕子归从火中进了屋子。他黑衣如夜，一瞬间的迷离，才让她不想留下遗憾。其实，为什么不敢承认呢？更早的时候，好几晚从噩梦中醒来，苏伊睽已经记起了更多的片段。
曾经，苏府丞相大发雷霆，实在接受不了爱女的叛变，“伊睽居然敢和燕子归一起离家出走？她还真是看高自己，不把我苏府看在眼里！”
曾经，黑衣少年骑马长奔，带着她一起乘风而行，许诺要和她永远在一起，永远不分开。
曾经，少年少女首次被背叛，他们被困在大火中，白日里和颜悦色的邻家老婆婆送来的饭菜居然下了药……
她被他好端端地护在身后，看他长剑在手打退那些抓他们的人，看他身上染上鲜血唇角血迹淌下如坠，他在她面前倒下，他护着她躲在庙堂里，外面是有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等着烧死他、带走她……
那时，他温柔而专注地捧着她哭得娇颤的面孔，声音轻微而郑重，“伊睽，你于我，得之我幸，失之我命。要是早于十年，我定然八抬大轿娶你过门，此生唯你不弃。但你我相识太晚，一闭眼一凝神，我只看到漫天血光盖住天地万物，我知道你在身边，却看不到你……你看血如刺，分分秒秒都是煎熬。我们都说天命攸归，不过是身不由己。若爱只能用死亡来句读，那么我做到了。我为你证明，直到生命的尽头，三寸棺椁，一身麻衣，你依然在爱我。所以……听话，回去吧，做你的世家小姐，嫁你的如意郎君。”
然后，然后还有什么呢？
像戏中传说的那些佳话般，她满身鲜血满脸泪水跪在雨中，求着她尊贵的爹爹给她心爱的男人一条活路。她木然地听说是她的“好友”温陌雅撞见了，向苏丞相告密，她和燕子归才逃不过苏丞相的手段……
她想要良辰美景，必然承受所有的永恒之痛。在梦里一次次刺痛她，又平静落幕。
她身边的人，一个个离开。
她爱着的人，藏在心中。
发烧，昏厥，她在睡梦中撕心裂肺，看他黑衣永驻，身形挺拔，望着她，目光那样的悲哀疼惜。风霜迷途，是谁越走越远，是谁必须遗忘……
醒来的时候，温陌雅已经进宫，疼爱她的爹爹站在床前一脸肃穆，“伊睽，你发烧很严重，大夫说会失忆几天，你要好好养身子。”
苏丞相转身离开，她愕然，并不记得自己失忆什么的。她的弟弟苏宴晖站在窗外看着她，目光平静幽远，像在看着她，又想要穿透她……他目光流转幽缓，带着回顾，带着茫然，却什么也不和她说。
“姐姐，你要开心。”苏宴晖望着她苍白素净容颜，轻声喃喃。
她回以矜持而高雅的笑。
“伊睽，京中世家好男儿中，你可有人选？你要嫁谁？”
她摆着庄重端严的资调，平声答，“爹爹，女儿想，韩靖君这个人，会是不错的选择。”
众人满意，皆大欢喜。戴凤冠，着霞帔，她嫁的轰轰烈烈高贵无比。什么人被丢弃，什么人被遗忘，她一点儿也不记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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